来源:《孔子文化》第14期
作者:黄怀信
续上文
九、“忠”与“信”
《论语•子路》篇载:“樊迟问行,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子路》可见他认为“忠”是一个想在社会上“行”的人必须具备的品行。所以他曾要求“臣事君以忠”(《八佾》),要求对朋友“忠告而善导之”(《颜渊》),要求从政须“行之以忠”(《颜渊》),要求“言思忠”(《季氏》)。正因为此,孔子把“忠”作为四教之一。
什么叫“忠”?一般认为“忠”就是忠实或忠诚,其实也不确切。前面引《说文》我们已经知道,“忠”在古人本是指尽心于人。
具体怎样才叫“忠”,才叫尽心于人呢?《论语•公冶长》篇有一个例子: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旧令尹之政告知新令尹虽不利于已,而令尹子文能告之,说明他确是尽心于人。可见不论是否对自己有利,都必须尽心于人,才叫“忠”。
历代封建统治者抓住孔子“臣事君以忠”的说法,竭力鼓吹和提倡忠君,要求臣下对君主绝对地忠。以往的研究也把“忠君”作为孔子思想的糟粕加以批判,实际上是没有理解孔子的本义。孔子所说的“臣事君以忠”,意思只是臣事君要尽心而已。显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对。臣事君,怎么能不尽心呢?所以,我们不能给他特别地加上“忠君”思想而加以批判,因为他毕竟还有“与人忠”等等说法,而且还说过:“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先进》可见并没有要求愚忠。
孔子四教之一的“信”,是指诚信、不欺,这一点并无疑问。今人关于“诚信”的论说,已经不少。但是对“信”与人身的关系,并没有认识清楚。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鲵,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为政》)把“信”与人身的关系比作鯢、軏与车的关系。輗和軏,分别是大车和小车,之所以“行”被拉动关键。那么,“信”对于人来说,也就是社会上拉动人身的关键。可见他认为“信”是一个人行身的关键。所以他主张“言必信”,认为“导千乘之国”需要“敬事而信”(《学而》),“弟子”应当“谨而信”(《学而》)。而以往的理解,并没有把“不知其可”和“行”真正联系起来。
能尽心于人,自然会诚实、守信,所以孔子常“忠信”连言。如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卫灵公》)所以他主张“主忠信”,即以“忠信”为主人,听从于忠信(旧解为“以忠信为主”,非)。他说:“主忠信,从(旧误‘徙’)义,崇德也。”(《颜渊》)并教育弟子们“主忠信“(子罕》)。
“忠”和“信”虽属于个人品行,但无疑也有益于社会。因为一个人多一分“忠信”,社会就多一分和谐。具体比如孔子认为“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子路》)。民皆能“用其情”,社会上自然就会少欺诈。所以,孔子讲“忠信”,也是为了社会的和谐与文明。
十、“智”与“学”
《论语•宪问》篇载:“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感,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宪问》)可见孔子主张人要有“智”,要做“智者”。“智”,就是聪明、有智能、有知识,所以《说文》训“识词也”。“智”在旧本《论语》皆作“知”,故前人或有误以“知”字解者。实际上《论语》一百一十八个“知”字中,应为读“智”的,除过明言“知(智)者”者外,尚有二十处(不备举)。
怎样才叫“智”?首先,按照孔子的说法,“智者不惑”。什么叫“不惑”?《说文》云:“感,乱也。”显然是指心中迷乱。那么,“不惑”,就是心中不迷乱。心中不迷乱,就是对事物有清醒的认识、有主见、能识断。孔子说他自己“四十而不惑”,就是说他四十岁就遇事不感、凡事皆能识断,有自己的主见。所以,“智者”遇事需要有主见,不能“愚依人”(《逸周书官人解》云“难决以物,难说以言,守一而不可变,因而不知止,曰愚依人也。”)。
其次,智者知人。如樊迟问智,子曰:“知人。”(《颜渊)》)“知人”,就是了解人,对人有正确认识,不被其表像或伪装所蒙骗。
第三,“智者”善于掌握时机。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卫灵公》)不失人,是因为他抓住了时机;不失言,是因为他懂得抓时机。
第四,“智者”不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如他说:“宅(旧误‘择’)不出仁,焉得智?”(《里人》)宅不处仁之所以不为“智”,因为他不为“美”,对自己没有好处。又说:“仁者安仁,智者利仁。”(《里仁》)智者之所以“利仁”(以行仁为利)、因为他知道自己关爱他人,可以得到他人的回报。又《公治长》篇记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奥乎?“曰:“未智,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至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智,焉得仁?”二人之行为之所以被称为“未智”,是因为皆对自己不利、没有好处。
以上四者虽皆属于个人行为,但有此四种行为无疑也会有益于社会。由此可见,孔子提倡“智”,不仅有提高人的素质的目的,也有出于对社会的考虑。 那么,怎样才能“智”?不可否认,先天的因素是必要的。但在孔子那里,后天的学习似乎比先天的因素更重要。他说:“性相近,习相远也;唯上智与下愚不移。”(《阳货》,旧误作两章。)意思除了上智与下愚者以外,常人之“性”皆可以通过“习”而迁移。所以,“智”主要靠学习、靠开发。孔子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劝人学,也有这个目的在其中。而且孔子自己,也曾举例说明自己知识不足,主张学习。他说:“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来(旧脱)问于我,我(旧误在‘即’前)空空如也,叩其两端而竭焉。”(《子罕》)并且提出为学不分早晚或年龄大小,他说:“加我数年,五十以学,亦(旧误‘易’)可以无大过矣。”(《述而》)五十以学尚且可以无大过,何况年轻乎?而无大过,正是因为有“智”。所以他认为:“生而知之,上也;学而知之,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斯为下矣。”(《季氏》)而事实上“生而知之”又是不可能的,可见他还是主张学。所以他又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敏以求”,就是勤奋学习。他的学生子夏说:“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知(旧误‘仁’)在其中矣。”(《子张》)意思是知识要靠广泛地学而牢牢地记,深人地问而联系实际想,可谓得孔子心法。当然,“学”不仅仅是为了“智”,更主要的是为了“德”。而人一旦有了“智”与“德”,素质自然就高。可见孔子主张“智”、主张“学”,首先是为了提高人的素质,最终也是为了社会的文明进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