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科技大学 科技史与科技考古系 柯资能
一、邵雍大周期与中医千年流变
宋元期间邵雍之学逐步走进科举考试范围,周期演化思想得到很大的普及,一些学者自然而然地把周期嵌套思想与运气理论结合起来,主要有两个略有不同的运气大周期理论:韩懋皇极经世运气说和费启泰陆懋修六气大司天理论。另外还有人试图将玄空紫白说引入运气中,这里不作讨论。
明初韩懋(1441~1522)首先将运气理论与邵雍学说结合起来,根据宋元大运癸酉、明初大运甲戌解释多发病类型的变迁。《韩氏医通》自序:“自开辟来,五气乘承,元会运世,自有气数,天地万物举不能逃。近世当是土运,是以人无疾而亦疾,此与胜国时多热不同矣(胜国时火运)。如俗称杨梅疮,自南行北,人物雷同。土湿生霉,当曰霉疮。读医书五运六气、南北二政,何以独止于一年一时,而顿忘世运元会之统耶?”
胜国指上一个朝代,距离韩懋生活年代已逾百年,这里的火运、土运不可能是后来的六气大司天,而是邵雍的大运。“近世当是土运”是指明初处于甲戌大运,按照邵雍《皇极经世》,1384 年到1743年为甲戌运,而1024-1383年为癸酉运。甲为土运而癸属火运。
沿着韩懋的视野,我们发现,东汉末年起辛未大运(184-543。这里本人经过20多年比较探索。把邵雍大运起点做了调整,前推了120年,篇幅所限,不作论证,下同),湿十司天而宾水在桌。中运水运不及,寒湿当令,张仲景《伤寒论》应运而生,魏晋方士喜服用燥热刚烈的五石散,有其运气的合理性。而后的隋唐期壬申大运(544-903)风木太过而相火司天,风热当今,五石散杀人,期间以清热为主,张仲景不受重视。而后癸酉(904-1263),火运不及,燥金司天而君火在泉,清燥为主。随后甲戌(1264-1623)大运,土运太过而寒水司天,湿土在泉,复活伤寒之说,首重温补。乙亥(1624-1983)大运,金运不及而风木司天,相火在泉,风温为胜,刚入此大运,吴有性(1582-1652)创立与伤寒论相异的温病学说。雍正乾隆之后,相火在泉主事,叶天士(1666~1745)等温病大家名满天下,影响深远。为什么温病学说不流行于壬申、癸酉大运而流行乙亥大运呢?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1984年起丙子大运,中运寒水太过,《伤寒论》得以回归,火神派开始流行。我们通过全国有60年完整资料的所有气象站点进行统计发现,客运的气候响应非常明显,特别是寒水太过。套用于大运,1984-2055年客运寒水太过,寒的作用应当大。火神派起于乙亥大运的六之气,主气寒水、客气相火、客运土运不及,大兴于丙子大运的初之气,主气风木、客气寒水,客运寒水太过。观以往学说,大致可解。
清初费启泰(1590-1677)总结家学经验时发现疾病特征按三阴三阳(六气各主60年)的结构周期性变化,用以解释历代主流医家互相抵牾的医学主张,称之为大运,晚清陆懋修更名为六气大司天理论。
费启泰在《救偏琐言》(1659)自序中说:“殆自甲子更始,于古法所以然者,渐觉不当。所必禁者,渐觉相官。然犹不敢自信。窃见泥古而执成规者,不第崇补助阳,究所以然之故而不得。则当然者终难自信。谓其先天耶?何以今昔乃尔。谓其岁气耶?何以历年无改。”“苦心参究于枕畔间,以思民病固因六气而转,六气之运,本阴阳太乙而分。时行物生,寒暑代谢。阴阳在岁位也。总持岁纪,充积其数。”“阴阳有大运也。必甲子一周而一气之大成始伏。将来乃进。自不规规于岁位。而得满充积之数者。是则民病之改易,其应大运可知。盖大可以覆小。小难以该大。万化皆然。”“逐年岁气,大运之散殊也。计岁位而纷更者,不明运气之大局也。”
《治痘须知大运论》是《救偏琐言》纲领性文章,阐明大运(即后来的六气大司天)与岁气关系,指出大运乃临证首要考虑的因素,此外文章记录了大司天相火在泉的特性和应对经验,非常宝贵。
“天以阴阳而运六气,运有小大,小则逐岁而更,大则 60 年而易。”
“小大有不合,大运于阳,岁位居阴。是阳中之阴。犹夏日之亥子时也。”
“大运于阴,岁位居阳,是阴中之阳,犹冬日之巳午刻也。”
“民病之应乎运气,在大不在小。不可拘于小节,遗其本而专事其末也。病而于小大俱合,无论矣。有于大运则合,岁气相违者,自从其大而略变其间也,此常理也。”
“间有于小则合,于大相违,更有于大运、岁位俱违者,偶尔之变,亦当因其变而变应之,如冬温春寒,更有若夏令飞霜、隆冬雷电,时令不无怪异,民病岂无悖常?但不可以常理论之也。”
“总以大运为主,不以岁气纷更,强合乎病,又不设成见于胸。惟症为的,与司天不合而自合,应乎其近道矣。”
“若概谓当先岁气,母伐天和,似非世则之言。尝稽东垣一以保脾为主,河间一以滋阴为重,子和一以荡涤为先,皆能表表于世,总得挈领提纲,故得一一本万殊之妙。至于痘症,有独取于幸热,有得意于寒凉,有扼要于保元,是亦治痘之明手,何不见有逐年之分别耶!要知大运之使然,非三氏之偏僻也。”
“余先君养恒,洽痘肇于神宗初年(1572),以及谢事,大运寒水,痘多气虚,总归虚,无不响应。自甲子(1624)而血热者渐多矣,其毒亦渐深矣。向补宜重者,变而宜轻,泄宜从轻者,变而宜重。历年以来,居然成一定局,间有宜温补者,不过百中一二而已,见大运转于相火矣。乃见前贤往哲,道虽虽不同,其趋一也。若使易地则皆然者矣。”
从行文可知,费启泰自序写于相火在泉主事的第六年,说:“大运在相火也。相大之为令最厉。民病多暴邪。阳烈火亢。极似水,惟此运为然。”
在费启泰基础上,王朴庄、陆懋修更名为六气大司天,更加详实地讨论了历代医学思想流变与六气大司天的关联。
陆懋修说:“本于外曾祖王朴庄先生引《内经》七百二十气凡三十岁而为一纪,千四百四十气凡六十岁而为一周,扩而大之,以三百六十年为一大运,六十年为一大气,……遂以知古人之用寒用温,即各随其所值之大司天以为治。”
“欲明前人治法之非偏,必先明六气司天之为病”。
“古人之用寒用温,即各随其所值之大司天以为治。而在其人,道与时合。往往有不自知者,其人而当湿土寒水、寒水湿土之运,则以温散温补为治者,非偏矣。其人而当风火火风、燥火火燥之运,则以清泻清滋为治者,非偏矣。”
费启泰、陆懋修都采用列举法,不能排除偶然性,论证方法有不足。为此我和硕士生孙明以裘沛然、丁光迪主编的《中医各家学说》(第2版)、秦玉龙、尚力主编《中医各家学说》(第9版)、刘祖贻、孙光荣主编的《中国历代名医名术》所列医家为基础,进行系统搜集,以免片面性。借助前人权威的分析结果、对主要历代医家学术主张、用药偏好的进行统计,发现处于一、二、五、六之气的医家主张与六气大司天契合的占76.5%,处于三、四之气的仅9.5%契合。假如用皇极经世大运改造大司天理论,即把360年当成一个“大年”,其主气模式为“厥阴、少阴、少阳、太阴、阳明、太阳”,即对调三、四之气的次序。调整后:整体上用药主张与“大年”的六气主气明显相符的占76.4%,说明“年”的主气即相当于24变化对病的大周期变化起主要作用。可见六气大司天理论解释二、五、六气相当成功但存在系统缺陷,可以通过改造融入调整后的皇极经世运气说中。
把干支年的运气规律,主气、客气、中运、主运、客运等运气因子用于邵雍大运,能够更好的解释历代医家学术流变,我曾经指导2012级硕士生孙明以此为毕业论文,对此作了初步探索,这里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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