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庭硕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
摘要:在先秦典籍中，言俭节而非节俭的用例十分罕见。作为俭节之道的始创用者，《墨子》俭与节的义涵在具体语境中各有不同指向。然而，以单维视域官窥俭节之道很难把握其外节而内俭的多维意涵，因此，对《墨子》俭节思想的精当理解应从形上之维、价值之维、现实之维三个层面勾勒出墨家的实利性，从而将俭节思想奠基于“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墨学理论旨归。在传承和弘扬中华传统美德实践工程中承扬俭节美德无疑给人们提出了一道现实问题:如何与外部环境相处、如何与自己的心灵相处。对这些问题的审思是重温俭节思想所应思考的题中之义。
关键词:俭节;三维;实利;
节俭是可以作为串联起中国伦理学史专题性研究的核心德目之一，也是《墨子》思想大厦的理论基石。《墨子》“俭节”思想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单向度的节约，因为，在词义学的层面，先秦汉语是以单音词为主，它与现代汉语的双音词并不必然存在对应和互释的关系，实际上，汉代人就已经注意到了墨家“节”“俭”之道的殊异了。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指》中将墨者的要旨归纳为“要曰强本节用”，而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以“是以贵俭”和“见俭之利”言墨家之俭而不言节。可见,“俭”“节”确系不同维度的两种指向。考察原典可知，《墨子》中节字约有62处用例，俭字约有8处用例，二字连用仅有两处。精当理解俭节思想需要在三个维度中审思《墨子》的实利性指向。第一是形上之维的运思,“夫妇节而天地和”是天地万物和谐运转的祥和法则;第二是价值之维的运思，以三表法作为评判事功的依据;第三是现实之维的运思，以“俭节则昌,淫佚则亡”的治道论将俭节之道最终落实于“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墨学旨归。三维义的共作呈现出一幅宏观的联动性画面，串联起各个画面的是以内俭外节为方法、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旨归而发出的实利性考量，这是贯穿俭节思想的一条主线。在文化强国视域下的传承与弘扬中华传统美德研究中，对《墨子》俭节美德的承扬既是中华传统美德研究中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化解当今地球村生活危机的关键之匙。
一、”俭”“节”释义
《墨子》使用俭节而非节俭，这样的用例在先秦原典中是不常见的。但是，作为单音词的俭与节其用例是客观存在的。因此，厘清俭与节的殊异就成为理解俭节思想的前提。
何谓俭?许慎的《说文》以约释俭，曰“俭，约也，从人佥声。”;《广雅》以俭释约，曰:“约，俭也。可见，约与俭具有互释的作用，动词性的约是俭的固有意涵，因而又有俭约的说法。但是，在先秦典籍中较多使用的是俭的名词性用义。作为名词的俭指德性，即俭德，指不放侈。例如，在《墨子·非命》中有“甚恶猛俭而好简易”的用例，这里的恭俭不宜作为外在的约束讲，而是指向恭敬、谦让、内敛的俭德。替如段玉裁对俭的注释,“约者，缠束也;俭者，不敢放侈之意。”。显然，俭之为德性指向的是自约，与之相反的是奢侈、放纵。俭之为德性，在其他先秦原典也中不乏类似用例，例如:
《尚书·周官》:“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伪”
《左传·庄公二十四年》:“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尚书》说显赫的地位未与骄汰相约而骄汰自至，俸禄未与奢侈相约而奢侈自至，应当恭诚俭约以立德性，不要去做奸伪之事。这里的骄侈与恭俭是对举而言的，指两种德性。同样，《左传》“俭,德之共也。”是说佺德是德性的共同特质，与俭对应的侈是骄汰，傲慢自大。从以上用例中可知，俭德建立在约束、不放纵的基础上，表示人由自俭自约而形成的德性，因此俭含有内向约束、自我克制，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保持谦逊。从现实方面而言，从内在方面做到了俭，可以获得外在的效用，这是俭德的现实功用。这种者得之与“德者，得也”具有内在关联，例如:
《尚书·太甲上》曰:“慎乃佺德，惟怀永图。”
《易·否象传》中说:”君子以俭德避难。”
“慎乃俭德，惟怀永图”是伊尹对太甲的劝诚，这里的俭德即是俭约的品德，表达了永久维持王业必须以俭德谋之的意思。俭德是“长世之谋”的原则，故而孔传载“言当以俭为德，思长世之谋”这也是俭者得之在德治主义层面上的反映。《易》的“君子以俭德避难”是俭德在世俗功用上的得，是德最现实的本质。个人以俭为原则，内得于己，外德于人，便转化为现实的效用，可以规避因贪心或纷争而招致的祸患。因此俭德所避之难是现实安身立命之得，这种“俭者得也”是俭者得之在实用主义层面上的直接反映，也是先秦哲学思想的伦理信念。
何谓节?节，从竹,本义为竹节。《说文》曰:“竹约也。”段玉裁注:“竹约也。约，缠束也。竹节如缠束之状。”可见，约束是俭与节在字义上的共通处，但节突出节制的意涵，是外发程度上的适当。例加:
《易·颐象》“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疏》“节，裁节。”又，“节者，制度之名，节止之义，制事有节，其道乃亨。”
《荀子·天论》载曰“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
与俭德之俭不同，节侧重动词性用法，有止于用的意思，强调外在的节制适度，其反向意思是挥霍、无度。俭与节在同一个句子中的不同侧重也可以在先秦原典中找到，例如，《韩非子·难二》:“俭于财用，节于衣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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