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庭硕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

俭与节的对举说明人的俭约需要外在约束和内在自敛的双重共作，内在的自敛与外在的节用是俭节之道的真实义涵。这一点在《墨子》中同样有明确的用例,《墨子·辞过》中有“故其用财节，其自养俭，民富国治”的用例。同《韩非子》一样，这里的“用财节”是外在消耗方面的节省，“自养俭”是涵养上的自约。因此，作为单音词的俭与节，在先秦原典中的用例有着显然的分明。这为精当理解《墨子》俭节思想提供了语义学基础，就文本而言，精当理解《墨子》俭节思想，需要从三个维度上审思其重视实利性的旨趣。

二、天志论:“夫妇节而天地和”的形上之维

上之维的运思体现了俭节思想的万物整体性视城，天地、五谷、六畜的使用即是明证。万物祥和的关键在于节，万物在天地中无处不在，万物的祥和状态虽然表现不同，但共同特征是这种祥和的根据在于有节。节是天地万物和谐有序运转中的重要一环，也是遵循天鬼意志的当有之举。这是节在形上之维价值所在，也为节在天地中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确立了根据。《墨子》载曰:

“夫妇节而天地和，风雨节而五谷孰，衣服节而肌肤和。”《墨子·辞过》

“是以天之为寒热也节，四时调阴阳，雨露也。时五谷孰、六畜遂、疾苗戾疫凶饥则不至。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意不可不慎也。”《墨子·天志》

首先，节在三才的祥和状态中内化为天地万物共有的枢机，是万物达到和谐秩序的厘定，万物因为有节而各得其所适，节表现为程度的适中。“这里的’夫妇节’是指广义的阴阳。” 作为连词的“而”表示前后的相承关系，后者的祥和是承继了前者之节的而达到自身的最佳状态。这里的节无疑是动词性用法，表示节制的意思。阴阳有节制天地祥和，风雨有节制五谷丰登，衣服有节制肌肤和爽。同样，天的寒热有所节制，阴阳调节四季变化而有雨露。四季交替、阴阳调和，雨露适中的时候就会出现五谷成熟、六畜顺利成长、疾苗戾疫凶饥不发生的状态，这些万物的祥和都是因为天地阴阳有调节、寒热雨露有节制的结果。因此，节在万物祥和中显现了枢机性的适度价值，万物的祥和是效法天地之节的结果。从“天地和”到“五谷孰”，节的枢机性运作了三才祥和、六畜顺利成长、疾疫凶饥不出现的祥和状态，是节的价值在天地中的普遍性显现。同天地和、五谷孰、肌肤和的运思一样，后者同样是三才一体的视城，三才在节的作用下呈现出和谐景象。

其次，“节”是人遵循天鬼意志的当有之举。《墨子》认为天具有意志，天志是世间法则的最高标准。天鬼代天执行赏善罚恶的职能。如果人顺应天志、而避开天鬼所憎恶的就可以收获到“五谷孰，六畜遂，疾苗戾疫凶饥不至”的祥和，因此说“古者圣王明知天鬼之所福，而辟天鬼之所憎，以求兴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是以天之为寒热也节，四时调阴阳，雨露也。时五谷孰，六畜遂，疾苗戾疫凶饥则不至。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君子，中实将欲遵道利民，本察仁义之本，天意不可不慎也。” 总之，遵循天志尚节的规则，是“兴利除害”的当有之举。

第三，人伦之道的有序运作是阴阳和合之节的结果。墨子认为男女之情也需要和其时、节其私，才能到人口繁衍、性别均衡，这一结果的成立条件就是“夫妇节”。在具体语境中，“夫妇节”包含君王与百姓两个指向，既指向君王对“蓄私”的节制也指向在人口繁衍中起到重要作用的阴阳交合得其时。《墨子》载曰:

凡回于天地之间，包于四海之内，天壤之情，阴阳之和，莫不有也，虽至圣不能更也……虽上世至圣，必蓄私不以伤行，故民无怨。宫无拘女，故天下无寡夫。内无拘女，外无寡夫，故天下之民众。当今之君，其蓄私也，其蓄私也，大国拘女累千，小国累百，是以天下之男多寡无妻，女多拘无夫，男女失时，故民少。君实欲民之众而恶其寡，当蓄私不可不节。” 《墨子·辞过》

君王对“蓄私”行为的节制是达到国家“民之众”的枢机。这里的私指妾媵私人，君主为了“蓄私”采取媵妾随嫁的多妻行为，从而败男女阴阳之交，造成了“男女失时”，由此产生的结果是“男多寡无妻，女多拘无夫”的“民少”，这属于“寡人之道”。因为，人口繁殖需要男女合其时，男女交合如同阴阳四季的轮转，是“阴阳所呕，雨露所濡，以生万殊”的结果，必须各得其所适才能达到“民之众”的效果，从而形成人的祥和。“万殊”即万物，同上述“夫妇节而天地和”一样，人口繁衍也是万物中的一环，也适用于“夫妇节”的法则，即使是君王也必须对自己的“蓄私”行为有所节制，让男女得时、阴阳交合，才能确保国家人口基数的稳定，这属于“众人之道”。萧鲁阳先生指出，“墨子实际上强烈地批评当时统治者造成了男女婚龄性别比失衡的问题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 ，而蓄私之节正是达到“民之众”的枢机。

通过以上三点我们可以看出墨子论“节”之思路。首先考察“夫妇节而天地和”的天道观，其次提出人遂循“节”达到“兴利除害”的行事规则，最后指出遵循天道之节的现实功用–人伦之道的有序运作。可见，在形而上的层面，“夫妇节”是万物祥和的根据;在应然的层面，“节”是人对于“天意不可不慎”的当有之举;在实然的层面了，“节”是“民之众”的必要条件。总之，以时节、调节、节制等意涵对万物祥和运行进行审思，赋予节在天地万物中的价值根据，是《墨子》之节的第一维意涵。需要注意的是，面对“夫妇节而天地和”的运思，必须在现实的轨道上审思《墨子》的实利性的旨趣。但是，这里的实利不是私利，而是“兴天下之利”的利，即“上可而利天，下可而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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