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庭硕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

三、自养俭:“固本务实”的价值之维

俭节思想不仅强调“夫妇节而天地和”的天道准则，同样也包含“自养俭”的问题，这是承扬天道之节的应有之义。《墨子》在此一方面的运思以三表法为价值评判依据，以“固本务实”为价值目标，以“用财不费，民德不劳”为现实规定。这里，从对“节”在三才视城中的形上审思，进到了现实的世界。即从“夫妇节”到“自养俭”的现实落实。前者是静态层面的审思，它肯定了“夫妇节”在三才和谐状态中起到的枢机性地位;后者是动态层面的承扬，它衔接了“自养俭”与“兴利除害”的现实通道。

《非命》载曰:“三法者何也?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其本之也，考之天鬼之志、圣王之事;于其原之也，征以先王之书;用之奈何?发而为刑。此言之三法也。”

在墨学价值体系中，天志是最高标准，天鬼是天志的执行者，人顺应天志会得到天鬼的福佑，悖逆天志会得到天鬼的罚恶，即“尊天事鬼，其利人多，故天福之”，“诟天侮鬼，贼杀万民，是故天鬼罚之。”这样的价值序列中，天、鬼、人是三位一体的，因此，在三表法中将“天鬼之志”列为第一表，“圣王之事”与“先王之书”与天志一同作为三表之一。显然，人的“自养俭”是承扬“夫妇节面天地和”之天志论的当有之举。通过“天鬼之志”的天道法则、“先王之书”的间接经验，“发而为刑”的实践经验串联起的运思，同样遵循着“兴利除害”的墨家理论旨归。在实践中，《七患》中进一步论述了“固本”的问题:“故先民以时生财，固本而用财，则财足。故虽上世之圣王，岂能使五谷常收，而旱水不至哉?然而无冻饿之民者，何也?其力时急，而自养俭也。” 即使是圣王也无法保证粮食丰收和洪涝灾害不发生，但是，圣王之所以为圣王的原因在于能够“其力时急，而自养俭也。”如果民众务农时而劳作，俭朴固本就能够有足够的财力应对灾害。所以，“固本”的关键是懂得如果根基立得不安德，就不能务求枝叶繁盛的道理，即所谓“置本不安者，无务丰末”。那么，如何做到固本务实呢?《节用》载曰:“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大之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国家去其无用之费，足以倍之。圣王为政，其发令、兴事、使民、用财也，无不加用而为者，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

固本务实不是对外的获取而是对内的自养俭。这里的关键词是“倍”。首先，“可倍”是综合实力的提升，是强国、富民、行政事业上的倍，可倍的原因在于圣人的用财不费、民德不劳，为政、发令、兴事、使民、用财等等行为都是以“无不加用而为”为考量。由此形成的“一国可倍”的结果是圣人在即有条件下使综合国力得到的倍增，而不是狭义的指财力的增加。因为，《墨子》认为达到财力的“倍之”不是靠对他国的肆意侵犯，而是仅仅依靠对内的“去其无用之费”就可以达到，这也是非攻思想在俭节之道的展现。对君王而言，使民众的消费落在实处，由“用财不费，民德不劳”所达到的“兴利多矣”对国家而言就是固本务实之策。其中，“无用之费”的去除是对不必要消费的节制，是外向层面的节:“无不加用而为者”是对消费原因的佺省，是内在层面的俭德;“圣王为政”、“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用财不费”等等因素与“三表法”中的“考之天鬼之志、圣王之事”(本之)、“征以先王之书”(原之)、“发而为刑”(用之)一致，符合墨家“兴利除害”的实利性取向。正是在“自养俭”的层面上，司马谈注意到了墨家固本务实的思想，希望民众饱暖、丰衣足食，反对将财力耗费在无益于民德的无用之事上，故而认为墨者“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

四、治道论:“俭节则昌,淫佚则亡”的现实之维

治道是先秦思想的原生概念,《说文解字》释治为:“水。出东莱曲城阳丘山，南入海。从水台声。直之切。”释道为:“所行道也。”。治有管理的意思，道有规律、事理的意思。治当于大禹治水有关，水路所行之道即为人力所治，后引申为治国之道。“把’治’与’道’结合起来，组成’治道’一词，首见于《墨子·兼爱中》:’今天下之士君子，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当兼相爱，交相利。此圣王之法，天下之治道也，不可不务为也。’”

“俭节则治,淫佚则乱” 的治道论是俭节思想的形上之维与价值之维在现实生活中的展开和落实，构成了形上思辨、价值判断、现实功利三维义上的逻辑顺延，是佺节思想三维向度的一以贯之，是《墨子》对生命(葬)、生活(衣、食、居、行、私)、生存(王政的兴衰)三个层面的现实关切。

(一)务实:“富贫众寡、定危治乱”的节葬论

众所周知，重视丧葬是体现儒家孝、礼思想的重要形式之一。《论语·为政》篇载:“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以至于宰我说一年之丧时，孔子说:“予之不仁也!……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然而，在墨家看来厚葬之风礼繁而伤民，于国于民全无益处，它不仅荒废百姓的农作，浪费民众的钱财，还要将本来能够从事生产的人长期禁锢，以这种方法来求得国家的富足犹如禁止耕作而希望得到收获一样。因此，厚葬久丧必然贫穷、战乱。那么怎样的丧葬才是被《墨子》肯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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