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玉军
墨家坚持以大义引导任侠精神,从而对中国几千年的任侠文化起了主导作用,这种任侠精神直接影响了后代士人的价值标准与行为准则,使得他们从传统的封建道德观念中挣脱出来,达到一种新的精神自由,这无疑是一种可贵的超越。因为儒家是讲究维护封建正统秩序的,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也,而任侠精神则是对这一正统秩序的破坏。受墨家任侠精神影响最典型的当属汉代的司马迁。尽管司马迁表面上并不重视墨子–这当与汉代独尊儒术的大环境有关,在《史记》中也没有单独为墨子作传,仅在《孟子荀卿列传》中对墨子有寥寥 24 个字的介绍而已,但从《史记》中对有关人物的描写和评价,特别是司马迁单独大书特书《游侠列传》的开首,司马迁对墨家的任侠精神是认可和赞扬的,他在《游侠列传》的天就写道:“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其实,这样的评价,移之于墨家也是完全恰当的。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蒲松龄的形象是一文弱书生。清人张元在《柳泉蒲先生墓表》中称其是“恂恂然长者”,即温和善良一谦谦君子。但蒲松龄的思想意识和性情品格也是复杂和多侧面的,像侠义精神就是其人格精神中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侧面。蒲松龄从年轻时就对侠文化充满兴趣。他在《题吴木欣(班马论)》中说:“余少时,最爱读《游侠传》,五夜挑灯,恒以一斗酒佐读。”他非常喜欢读《史记》中的《游侠列传》,可见他对“侠义”主题的热衷。当然,其家世中也不乏侠义精神的基因,如其高祖蒲世广就颇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性格,据说他曾用掷钱的绝技赌赢一个和尚,为族人挽回了损失。相信这对蒲松龄也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蒲松龄本身和墨子一样,同情弱者,急公好义。他曾多次不顾及个人的安危,完全是出于一腔正义之情而为民请命,一不怕得罪朋友,二不怕得罪权贵,表现了一个正义知识分子的磊落侠气。其最典型的义举就是以布衣之身,敢于为民请命,抗颜犯上,和淄川官吏康利贞展开面对面的斗争。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淄川漕粮经承康利贞妄造杂费名目,勒索乡民,粮价由原来的已经很高的每石一两六钱增加至每石二两一钱,遂引起全淄川纳粮户的强烈不满。时蒲松龄已是七十岁高龄,虽是一介书生,无职无权,他仍然挺身而出,为民请命,与康利贞进行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斗争。
蒲松龄先是向县里送上《恳减米价呈》,没有效果后,又会同几位秀才向康利贞当面质问,康利贞以言语支吾搪塞,声称事不在己。蒲松龄一气之下撰写了《请明米价呈具布政司》呈文,向做馆的老东家毕家借了车马,亲自去济南布政司告状。康利贞闻讯害怕,携带所征银两跑到德州躲藏不归。
次年春,蒲松龄又先后向兼属淄川的利津县知县俞文瀚(时淄川知县韩遇春病逝)和新任知县吴堂连写数信,请求主持正义:减免漕粮,并革除康利贞:
惟去年念荒米贵,费至一两六钱,此即从来最多之极数。今经承康利贞忽派至二两有余。窃思漕粮如故,何忽暴贵至此?……小民有尽之血力,纵可取盈;蠹役无底之贪囊,何时填满?生与某年某月,曾与利贞对众面质,逐款指其杂费之妄,伊亦遁辞智穷。……生性古拙,不善刁讼。是非真假,敢与当堂对质。……恳祈老父师出盖世之聪明,造福于淄,无以摄篆之民视为膜外。略一留神,真伪自辨。如使漕累全除,固世世留甘棠之爱;若得弊端稍去,亦人人感慈母之仁。–《又投俞县公呈》
为恳遵宪典,永革蠹役事:窃照漕粮经承康利贞,乃淄之积蠹也。……蒙老父师神明烛奸,知其利害营谋,非奉公守法之人,革去经承,为淄除害,生等不胜欣幸。……呈祈老父母剪恶除根,永行褫革。庶淄民之膏血免归蠹役之囊橐,万姓欢呼,感戴宏慈矣。–《求革蠹漕康利贞,呈投吴县公》
像秋菊打官司一样,在蒲松龄矢志不渝的斗争下(仅为此撰写的呈文就有近十篇之多),康利贞终于于康熙四十九年四月被罢免。一介平民蒲松龄几乎凭一己之力为民除害,扳倒了害民的大官僚。其侠义之举,其英风豪气,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这虽不能和千里迢迢止楚攻宋的孤胆英雄墨子的盖世壮举相提并论,但从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正义感和侠义精神,又何其相似乃尔!
蒲松龄曾评价自己说:“弟素不达时务,惟思世无知己,则顿足欲骂,感于民情,则怆恻欲泣,利与害非所计及也。”(《与韩刺史樾依书,寄定州》)其子蒲箬也说:“惟是天性伉直,引嫌不避怨,不阿贵显,即平素交情如饴,而苟其情乖骨肉,势逼里党,辄面折而廷争之,甚至累幅直陈,不复恤受者之难堪,而我父意气洒如,以为此吾所无愧良朋也者;而友亦谅我父之天真烂然,不以为迕,盖不以情胜义,而肝鬲倾吐如此。”均道出了蒲松龄天性中正直侠义的一面。
而在其精心结撰的巨著《聊斋志异》中,蒲松龄的侠义精神也就得到很鲜明的体现。尽管《聊斋志异》并非单纯表现侠义内容的小说集,但他仍然以大量的篇幅来描写和渲染了侠义精神,塑造了不少栩栩如生的侠义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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