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晓江
在朱子看来,要做到此,人们一定要内在自觉地树立对天理的信仰,从而产生对其热切追求的愿望;同时,又要形成对人欲的鄙视和消除的迫切态度。他说:”学者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始是学”,”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明天理,灭人欲。”实际上,朱子建立太极的本体论和以理为纯善本性的人性论也就是为了使人树立对”天理”的坚定信仰,以使践履”天理”时有真诚态度。因为,”天理”既是宇宙的本体和最高主宰者,又体现为人之为人的本质,那么,人们对它的信仰和实际就是上合天意,下符人性的,人还有什么理由在生活中不去遵循它呢?
至于如何真正做到战胜人欲,复明天理,朱子说:”天理人欲无硬底界至,是两界分上功夫。这边功夫多,那边不到占过来;若这边功夫少,那边必侵过来。”意思是说,天理和人欲的界线不甚分明,而且在具体事上表现出来时会有微妙的变化,因此,人要克除物欲,复明天理,关键在人做的功夫如何。不唯如此,存天理灭人欲的过程尤如两军作战,此胜则彼灭,彼胜则此消。
人们在生活中,对”人欲”要向对”敌人”一样,时刻保持警惕,主动发起进攻,毫不放松。朱子写到:”有纤毫私欲,便能识破他。自来点检惯了,譬有贼来,便识得,便捉得。”在存天理灭人欲的人生实践中,朱子尤其推重”主敬”之法。何谓”敬”?”敬”在先秦儒家大师那里谈得很多,但其义多为尊重尊敬,如”其事上也敬”。先秦之后,思想家对”敬”的问题无特别的注意。
一直到宋代二程,”敬”才重新受到儒者的关注,其意义也有了根本的变化,当然这是理学家通过对《中庸》的重新阐释来实现的。程伊川云:”主一谓敬”,”主一则不之东,不之西”,即把精神完完全全地集中在罹”天地”之上,不使放松,人的行为也都不为外在的物欲所惑。朱子据此进一步阐述说:”然敬字有甚物?只是如畏字相似。……只收敛身心,整齐纯一,不恁地放纵,便是敬。”可见,”敬”作为人生修养的工夫,不仅是指人的精神(”心”)”整齐纯一”,而且还包括使人的物质性的”身”也”整齐纯一”,毫不放纵。因此,”敬”既是内在的,又是外在的。一方面,”敬”实为一种内在的道德自觉后的自律,是人们对”天理”领悟后的持有和执著;另一方面,这种内在的觉悟又必发为外在的道德行为。有此觉悟无此行为不是”敬”,有此行为而无此觉悟亦非”敬”。
因此,朱子所倡之”敬”并非如许多论者所理解的仅仅是一种内在的道德领悟,而实在是贯通了人的内在心性与外在的人生践履。他说:”主敬之说,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齐严肃,严威齐恪,动容貌,整思虑,正衣冠,尊瞻视,此等数语,而实加工焉。则所谓直内,所谓主一,自然不费安排,而身心肃然,表里如一矣。”朱子强调的是人内在的纯善持有与人的思听言动,乃至服饰、容颜、举止等的完全一致,达到一种自然而然的超越性境界。
也就是说,人精神世界的道德修养与外在实际人生行为都体现为自觉自愿,既不迫于外部压力,又非有什么私利目的,此即所谓”不费安排”,”身心肃然”和”表里如一”。后代所谓”假道学”之流弊恰恰就在这”表里如一”的问题上出了毛病。一个人如果或为了取悦上司,或为了谋取利禄,或受迫于环境而表现出一些非常道德的人生行为,这决然说明不了此人的道德修养很高,相反,这种人往往是满口仁义道德,满肚男盗女娼之徒。因此,朱子强调”敬者何,不怠慢,不放荡之谓也。””不怠慢”与”不放荡”都主要指人的实际行为要合乎某种规范。朱子又说:”敬字须贯动静看方得,大方其无事而存主不懈者,曰敬也;乃其应物而酬酢不乱者,亦敬也。”
这是说,”敬”的工夫既表现为人心性的修养,又体现在人们应事接物的日常活动之中。人们在物欲强烈的引诱下能保持心不动,行不偏,可以许之”敬”,但这还不是最高境界;人若在毫无外在诱惑的情况下,仍然能收敛本心,警惕私欲,克守准则,这才真正具备了”敬”的工夫。
在人生实践,朱子不仅强调”敬”,还主”诚”。”诚”是直接勾通”天之道”与人之行的枢纽:”问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之道也。
此言天理至实而无妄,指理而言也。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之谓,人之道也。此言在人当有真实无妄之知行,乃能实此理之无妄,指人事而言也。”儒家传统的看法认为,天运行的规律即人生行为的准则,天道即人道,人道应看齐于天道,而天道的基本性质是”生生”和”有序”。”生生”即长养万物,永不止息之意,这即是”仁”与”恕”的精神(”天理”);”有序”即天运行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如春之后必为夏,秋之后必为冬之类这即是忠孝仁义的精神。人道与天道一致,因此,人的任何行为都必须遵循仁义礼智、忠孝悌义之类的准则。
这一过程既体现了人道的当然如此﹣-“真实无妄”,又体现了人道的当然如此﹣﹣也是”真实无妄”,这样,取意为”真诚无妄”的”诚”勾通了天人,成为人们生命行程中循天之道的纽带和表现。当然,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完全的”诚”,朱子写道:”圣人不思不勉,而从容中道,无非实理之流行,则圣人与天如一,即天之道也。未至于圣人,必择善,然后能实明是善;必固执,然后实得是善,此人事当然,即人之道也。”这是说,圣人毫无勉强,即能自然符合”道”,因此,圣人实与大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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