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玉山
在论述到隋唐制度时,他又说:
唐租庸调,大抵改新法度,是世界一齐更新之初,方做得。如汉衰魏代,只是汉旧物事,晋代魏,亦只用这个。以至六朝相代,亦是递相祖述,弊法亦变更不得。直到东魏北齐后周居中原时,中原生灵死于兵寇几尽,所以宇文泰、苏绰出来便做得租庸调,故隋唐因之。
就以上所引而论,汉初废除秦苛法的原因和条件,也就是所谓”事势”,一般史著还是能够注意并阐述清楚的。至于黄帝尧舜的”垂衣裳而天下治”,秦法的苛暴,隋唐租庸调的推行,一般古史著作中多将其原因归结到帝王本人,不能像朱子这样站在历史的高度,准确地把握这些历史大变动的”事势”,不能道明出现这种大变动、大转折的”机会”,朱子将历史变动的大事件都归结到历史发展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的必然,而不把这些事件的出现归结为个人的功罪,这无疑是典型正是从这一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他要求史学正确地、客观地反映历史的变化,善于追寻历史变化的内在原因,而不停留在历史表层的现象的叙述。他认为,读史书不能像看人相打,也不能只看喙头笑料,同时也不能只停留在对历史的盛衰兴亡的感叹上,而必须既要看义理之所在,又要探索世事的因革变迁。他批评唐代所修的南北朝诸史,说除了司马光《通鉴》所取史料外,其余的都是一些好看的小说,无史料价值,难以据此说明世事的变化。他在给友人和弟子的信中,也反复强调,读史”但欲通知古今之变,又以观其所义理之得失耳,初不必于玩味究索以求变化气质之功也。若虑其感动不平,遂废不读,则进退之间皆失之太过,而两无所据也。”所谓”变化气质之功”,盖指不为情感所动,不为历史的盛衰兴亡所激动,冷静地去求索其内在变化的原因。开始读史的人,往往没有这种气质,总是为历史的记载而感动不平。所以有的人害怕为历史记载所摆布,反而得不到什么收获,就干脆因噎废食,不去看它,这就使自己既不能通知古今之变,更谈不到知通义理之所在,两无所据,更是没有收获。这里,他把”通知古今之变”与”观其所处义理之得失”作为读史的两个目的,等同看待,充分说明他对”通知古今之变”的高度重视,而要对”古今之变”达到”通知”,那就必须准确地了解历史发展的”事势”,也就是”大机会”。历史是人的社会活动的过程,势变事移,固有其内在的矛盾斗争,但这种矛盾斗争不是自然地变化发展的,矛盾斗争的转化不是自发的,都离不开人的因素,顺应了社会矛盾斗争的发展规律,把握了矛盾斗争转化的时机,就会出现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历史的”大机会”创造了英雄人物,而英雄人物又将把握这种”大机会”,推进历史的发展,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也是马克思主义的一条基本原理。朱子一生究心于史,对于这一点,也是看得很清楚的,他十分强调圣人在事势可为之时的作为对历史的推动作用。他认为,像隋唐租庸调的推行。固是中原因战火死伤殆尽的时机促成的,但没有宇文秦、苏绰这样的有识之士,掌握住这个时机,这种制度就未必能推行得开。有人用阴阳二气相交和五行相错之说来解释事势的变化,朱子回答说:
物久自有弊坏,秦汉而下,二气五行,自是昏浊,不如太古之清明淳粹,得个光武起,整的略略地,后又不好了,又得个唐太宗起来,整得略略地。
中国古代善于用阴阳相交、五行相错来解释万事万物的原始变化,朱子在这里也借用这一说法,说明秦汉以后,南北朝的气象昏浊,提供了历史转变的机会,在这个历史转折中,出现了汉光武,唐太宗,使得气象为之一新。显然,这就不能否定汉光武、唐太宗的功绩。
但是,在任何时候,朱子总是不忘”事势”,不忘”大机会”,没有过多抬高个人的历史作用,总是把个人的作用放到一定的历史”时机”、历史环境中去考察,他反复强调,”会做事底人,必先度事势,有必可做理方去做”,”圣人固视天下无不可为之时,然势不到他做,亦做不得。”他对唐朝的宰相房玄龄、杜如晦都有一些评价,认为他们所以受到后世的赞扬,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为他们建功立业提供了适时的机会,并不是因为他们个人的能耐。他认为,假若把房、杜放到南宗,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作为,这些论述和观点,都是相当精辟的。朱子处在封建时代帝王将相创造历史的议论当中,能跳出这个议论的圈子,辩证地分析看待这些历史问题,尤其难能可贵。在今天,一些号称马列主义者,张口闭口指斥程朱理学是唯心主义,而轮到自己分析对待历史现象时,又难免陷入纷繁复杂的历史事件中不能自拔,而只好人云亦云,甚至还不及朱子,岂不更是可笑。从上述历史观出发,朱子在训导弟子们读史时,在评论史著的得失时,都十分注重对历史”事势”探究,对世事因革的通贯。他推杜佑,认为他对世事因革说出了一种头绪。他对王通不追求”义理”很不满意,但对他讲的世事因革却极力赞赏。他极力反对史学用鬼神,符瑞等迷信解释世事的因革变化,强调遵循客观事实,从事实中说明世变势移的必然性。《语类》记述他与弟子们讨论史学的一段话,就很能说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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