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一带一路》国学文化翠峰山论坛文集
作者:王沁凌
[摘要]二程继承了唐末宋初以来突破注疏、借经言事的要求,把探究圣人之道作为研究儒家经典的根本目标。他们认为汉唐的经学流于注疏文章,是害道之学,并自觉居于这种经学之外而自称其学术为“道学”。“道学”的基本目标是探究义理。明理小则有用于一身,大则有用于家国。经典所以能发挥其用,要在学者“自得”其意。二程从“自得”引出了养心、穷理的工夫路向,伊川后期特别发挥“格物穷理”使之成为其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在此基础上,他们认为治经有次第,《论语》《孟子》是治他经的门户和依据。
[关键词]二程;道学;治经;穷理
经学发展到唐末宋初,已经出现了不满足于注疏之学、试图突破旧有传统而阐发新意、借经言事的要求。这一趋势,在宋仁宗庆历时期由“宋初三先生”胡瑗、孙复、石介及名儒欧阳修、范仲淹、刘敞等扇起其风,继而以学派的方式张大之,王安石的新学、三苏的蜀学、二程的洛学与张载的关学等等,均是在这股潮流中占得一时风头的学派。这些学派通常都特重视儒家经典中的一部或几部,以之为阐释自家思想、建立自家学说的根据,如王安石作《三经新义》以训释《诗》、《书》、《周礼》,苏辙有《春秋集解》,张载的《正蒙》脱胎于他的《易》学,等等。他们的学术思想与政治主张相结合,学术上往往运用解释经典而表达他们对“圣人之心”、“治世之道”的理解,政治上则采取相应的立场、畅言相应的主张以求有用于当时。对于经典,他们既欲求思想之新颖、解说之精善,又希望借经而明理、有为于现实的世道人心,其本心在二者兼具而不偏废一端,因此他们的学问被称为“体用兼备”、“明体达用” 之学。比之于啖、赵、陆,他们的学问风格更加多样,立志更加高远,阐述个人对于经典的见解也更加大胆和富于思想性。宋学在这一阶段,可谓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繁荣面貌,而其中诞生出来的“北宋五子”,则被后世推为理学宗主。
北宋五子之中,邵雍之学传者甚稀,张载亡后其门人多转入二程门下,惟程颢、程颐早年师事周敦颐,出入佛老而返于六经,体认天理而自成洛学派,后有游、杨、尹、谢诸徒传其说,传至朱子而光大完备,遂成理学之正脉。诸经之中,二程重《论语》、《孟子》,改定《大学》次序,盖以此数经粹明而易见圣人之意,便于接引学者人学。小程子又有《程氏易传》,至晚年始示诸弟子,可谓一生精力所集,沉潜反复而得,其书既以理学解《易》,亦借《易》中诸说而畅言治道。于《春秋》,《遗书》 、《外书》 多有讲说,伊川晚年又亲自作传,虽未及传成而亡,其重视与审慎亦可知。探索二程关于儒家经典的态度,以及关于为何读经、如何读经的看法,对于我们了解二程的思想特质大有帮助。
一、 读经以求道
宋初三先生提倡“明体达用”之学,认为为学之目的在求“舜、禹、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二程子深许其说。他们以为读经之目的在于明道,而当时的学者大都“不知道”。云:
今之学者,歧而为三:能文者谓之文士,谈经者泥为讲师,惟知道者乃儒学也。(《河南程氏遗书》卷第六)
学者多蔽于解释注疏,不须用功深。(《河南程氏外书》卷第一)
子曰:今之学者有三弊:溺于文章,牵于诂训,惑于异端。苟无是三者, 则将安归?必趋于圣人之道矣。(《程氏粹言》卷第一,《论学篇》)
这几条材料反映了二程子对时学的看法。其时的学者或蔽于注疏解释,或溺于辞藻文章,或浸淫于看似精深玄妙的佛、道之学。注疏解释之学起于汉儒,他们“只是以章 句训诂为事”,解经至于数万言,只知名物制度而不知经义要旨。文章之学盖由唐以来取士重进士科的风气造就,其教学者作文务为新奇,惟在“悦人耳目”。文士与讲师(经师)虽然终日穿梭于经籍之中,却未知经典之意。兴起于魏晋之际的佛、道被目为“异端”,更不可能知解儒家经典中的“道”。这些“学”实而是害道之学。欲求儒学的,须舍此三者而后达;无注疏、词章与异端的儒学,将成为何种学问?那就是“趋于圣人之道” 之学,即“道学”:
古之学者,皆有传授。如圣人作经,本欲明道。今人若不先明义理,不可治经,盖不得传授之意云尔。(《河南程氏遗书》卷第二上)
经所以载道也,器所以适用也。学经而不知道,治器而不适用,奚益哉?一本云:“经者载道之器,须明其用。如诵诗须达于从政,能专对也。”(《河南程氏遗书卷六)
二程子反对注疏、词章与“异端”之学,将“儒学”理解为“明道”之学。六经的根本之用在于“载道”,读经的根本目的在“求道”,尊奉孔子的儒学理应“传道”,从事儒学者最重要的是“知道”。“道” 是儒学与儒家经典的核心。在文士、经师与“异端”之外,唯有“知道者”真正地解知经典之意,“道学” 因而成为儒学“ 正宗”的代称。“道学” 传承的统绪,称为“道统”。孟子没后,“道学” 的统绪始无人接替。秦焚书而亡,汉儒的训诂之学与唐人的文章之学遮蔽了圣人作经明道的本意,六经大义愈加不可见,云: 昔七十子学于仲尼,其传可见者,惟曾子所以告子思,而子思所以授孟子者耳。其余门人,各以其材之所宜一有者字。为学,虽同尊圣人,所因而入者,门户则众矣。况后此千余岁,师道不立,学者莫知其从来。( 《河南程氏文集》卷第四,《邵尧夫先生墓志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