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24日下午,第十一期“洙泗书院·慢庐经典读书会”——《论语·先进》通讲如期进行。本次读书会由泰山学者青年专家、曲阜师范大学优秀传统文化中心副主任、洙泗书院院长助理宋立林教授担任主讲,泰山学者青年专家、孔子研究院副研究员魏衍华担任与谈人。五十余位专家学者、书院同道及儒学爱好者们通过线上、线下方式参与活动。活动由曲阜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陈岳主持。
宋立林教授
通讲伊始,宋老师先对下半部《论语》进行了概述。《先进》是“下论”(《论语》后十篇)的首篇,共二十六章,集中呈现了孔门重要弟子的形象,以及孔子对弟子的评价。第十二篇《颜渊》、第十三篇《子路》以及第十四篇《宪问》,分别以颜渊、子路、原宪等三位各有特征的孔门弟子为篇题。
第十五篇《卫灵公》、第十六篇《季氏》、第十七篇《阳货》,分别描写诸侯、大夫、家臣,讲述的是孔子所感慨的世风日下、礼坏乐崩的社会状态。第十八篇《微子》讲隐士,第十九篇《子张》全是孔子弟子的言论,是不是意味着薪火相传的一种状态呢?最后的《尧曰》篇揭示了孔门最高的理想化状态。关于“下论”十篇的逻辑关系,尽管是松散的,但是从篇目的编排意义上,后十篇一定有其目的性。
关于“先进”,历代的解释有所不同。宋老师说,也许就是先学习礼乐而后出仕的人,即春秋贤大夫子产所说“学而后入政”,这种春秋时期的风气传到孔子这里时,孔子将之接续并定格,实际上改变了传统世卿世禄制的选官方式。子夏所言“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代表了孔门、儒家对中国历史文化的发展起了推动作用,它打破了宗法制度、世卿世禄制度的阶层固化。
礼乐在孔子的教育思想中非常重要,他曾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诗》是文学、情感的发抒。但是如果过了度,就会流于泛滥,所以需要外在的礼加以约束,礼的作用就是节。如果过度推崇礼,人就失去了灵性,所以用乐来调节心灵,使情感和理性得到平衡。宋老师强调,礼乐对成人是非常重要的。
在“先进于礼乐”章,宋老师谈到,区分君子和野人的标准就是礼乐。如何理解“先进”“后进”和礼乐的关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历史上“先进”“后进”有不同的说法,其中最重要的有两种:
一是认为“先进”“后进”皆指孔子弟子。先进弟子是指孔子弟子中没有爵禄的人,他们是需要先学习礼乐,掌握一定的治国理政的方略而后做官的人;后进弟子指的是孔子弟子中皆已出仕,但需要“文之以礼乐”的人。
二是从时间上划分。“先进”指五帝以前,“后进”指三王以后。五帝时期,质胜于文,风气淳朴,三王之后,文胜于质,孔子欲恢复五帝时期的质朴以纠正当时风气。但是从整篇前后联系起来,“先进”“后进”应当还是指孔子弟子,而不是两个大的时代。
这里的“君子”,宋老师认为应该指有位者,指拥有世袭爵位的卿大夫子弟,“野人”就是没有做过官,没有爵位的人,也就是平民,所以这里的“先进”“后进”和出身有关系。孔子最后说“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先进是野人,因为这些人有真才实学,是通过先学习,而后有了能力才从政的人,这是孔子对于世卿世禄制的一种否定,是一种思想的进步。
陈岳博士
在“从我于陈、蔡者”章中,宋老师指出章中的“及门”和现在我们讲的一般意思完全不是一回事。在今天的语境当中,“及门”是指真正入了门墙的正式弟子,但是当时的“及门”,一说是在孔子门下,朱熹《论语集注》:“孔子尝厄陈、蔡之间,弟子多从之者,此时皆不在门,故孔子思之,盖不忘其相从于患难之中也。”一说“仕于卿大夫之门”,认为孔子弟子中当时没有仕于陈、蔡的,所以导致了陈、蔡之厄。这是刘宝楠的看法。我们认为第一种说法于义为长。“从我于陈、蔡者”,涉及到孔子一生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历史事件。孔子周游列国,遇到的最严重的一次挑战,就是“厄于陈蔡”。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这是非常著名的一章——四科十哲。宋老师指出这章之所以和“从我于陈、蔡者”章不放在一起,是因为这章开头没有“子曰”。有人说这章孔子对弟子的定位就像鉴定报告一样,宋老师并不这样认为,因为这里如果是孔子说的话,会直接称弟子的名,而不是称字,本章中十个弟子都是称字,所以应该不是出自孔子之口,而是孔门后学,或者是当时人的评价。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这里出现了四科,四教和四科到底有什么关系?宋老师认为四科更能作为一个区分的标准,是孔门弟子的一个能力、擅长与特长。学生的成就是由于因材施教,孔子对弟子们的长处和短处有非常深刻的认识,在这一篇中处处可以看到,孔子既认识到弟子们的优点,也认识他们到缺点,能够扬长避短。十哲对理解孔门重要弟子的名单非常重要,这章虽然不是孔子的评价,但代表了孔门的共识。
随后,宋老师对“德行”和“德性”二词进行辨析,德行是内外兼称,有时候侧重外在的行为表现,德性是指内在的人性,《周礼•师氏》:“德行,内外之称,在心为德,施之为行”。中国儒学是实践的智慧学,内在的心性、良知和德性是最根本的,但是它必须化为行动,呈现为德行,内心的光明与否,必须用行为判断。
从道义上讲,内在的德性很重要;从实践上讲,外在的德行很重要,它是判断一个人有德无德最基础的东西。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与仲弓是德行科,并不是说他们只是内圣做得比较好,德行应该统领着言语、政事、文学,是综合性的。“言语”其实相当于外交辞令。“政事”就是治国理政。“文学”和今天的文学显然不是一回事,这里是先王典籍文献。
“回也,非助我者也”章是有争议的一章,到底孔子对颜回是批评还是表彰呢?宋老师认为,实际上这里或许有孔子对弟子委婉地批评,因为孔子不喜欢弟子完全顺服自己,学问就需要不同的立场表达自己的观点,“君子和而不同”。但同事,孔子更多的是对其能充分理解自己学说的肯定。其实颜子也是有自己思考的,“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他只是和子路直率的性格不一样。
宋老师将子路、子贡与颜子并称为“孔门三杰”,在很多文献中,子路、子贡与颜子三人往往同时出现,通过他们的回答,境界高下立判。在陈、蔡绝粮之际,子路、子贡的回答都不能让孔子满意,而颜回的回答是对孔子最大的安慰。本章看似是对弟子的批评,但实际上是对颜渊默识心通的一种肯定。
“孝哉闵子骞”章是孔子称赞闵子骞之“孝”,宋老师说,关于闵子骞的孝行,在历史上记载非常多,当今在民间流行的也很多,所以大家谈到孝的时候,往往谈到两个人物:曾、闵之孝。《韩诗外传》记载鞭打芦花的故事,“子骞早丧母,父娶后妻,生二子。疾恶子骞,以芦花衣之。父察之,欲逐后母。子骞曰:‘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父善之而止,母悔改之,遂成慈母。”
到了汉代这个故事已经定型,体现了教化的作用。宋老师指出,人都会犯错误,要给他改过的机会。关于“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有两种理解:一说人们对于闵子骞的父母兄弟对他的赞美没有异议;另一说因闵子骞的孝行使其后母、兄弟、父亲免于他人的非议。根据史书记载闵子骞的事迹,后一种说法应更确切。闵子骞的孝行能够让家庭由不和谐变成和谐,这就是最高的孝行。
“季路问事鬼神”章涉及到对孔子思想中天命观、鬼神观、生死观的理解。宋老师认为,这一章表达了孔子在鬼神生死问题上的态度。除了这一章之外,《论语》还有其他几章也涉及到同样的问题。比如说《雍也》篇“敬鬼神而远之”,《述而》篇“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子相不相信鬼神?孔子到底是一位原始宗教的继承者,还是一位理性主义者?
在《孔子家语•哀公问政》当中记载,哀公向孔子询问鬼神,当时处于一个变革期,人们对鬼神还是会心存疑惑,孔子说:“人生有气有魂。气者,人之盛也;魄者,鬼之盛也。夫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鬼;魂气归天,此谓神。合鬼与神而享之,教之至也。”也就是“神道设教”。所以这里孔子有无神论的倾向,孔子对鬼神并不是真信其有,但他并不戳穿。
在墨子看来,你既然不认为有鬼神,为什么还要搞祭祀?所以这一点墨子与墨家理解不了儒家的良苦用心。在今天这个时代,科技昌明,儒家完全可以不讲鬼神观,不用谈鬼神的问题,但是孔子时代是处于一个过渡时期,原始宗教鬼神的观念还在流行,但是理性主义已经形成。
荀子曾说:“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这就是《周易》上讲的“神道设教”。“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讲的太理性了反而有问题。普通百姓没有多少知识,鬼神观念也许是迷信,但是对于维护传统社会的秩序,提升社会的道德水平是有帮助的,只不过对于知识分子就要用礼乐来提升,这是两个方面。
活动现场
透过以上的分析,孔子对鬼神、生死的态度便十分明了。他其实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也不把希望寄托于来世,他考虑的是社会的现实治理。对于祭祀,虽然孔子讲“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这实际上是一种情感,一种自我的升华。祭祀更多的是出于“报”,是感恩之心的一种表达,并不是出于祈福,人作为高级动物高级之处就在此。最早的祭祀追求祈福,但是在儒家的祭祀中,祈福不占主要的地位。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章,表现了孔子的为臣事君之道。“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这是大臣与具臣的区别,在孔子看来,大臣要有坚定而独立的政治品格,能够按照礼乐的准则去辅佐君主,若君不从,则去,以道事君。
而具臣则是政令的实施者,子路和冉有臣于季氏,季氏无道却不能匡救,又不能“不可则止”,所以只能算作备位充数的臣僚罢了。宋老师进一步说,对于政治家和政客,我们现在要有所区分。政治家是心中有原则、理想与政治准则的人,政客只有利益,没有原则可言,孔子认为子路和冉求还没有真正的把握孔子的为政、事君之道。
在“四子侍坐”章中,孔子询问四个弟子的志向,前三者谈的好像都是和治国有关,子路强调要强兵,冉有强调要富民,而公西华强调要使民知礼。孔子对三个弟子的志向,一开始不置可否,唯独在对曾点的描述。将前面三位弟子的回答连起来,正是孔子的为政之道,“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论语•颜渊》)。在此基础上社会秩序的恢复和发展才有可能。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在孔子对弟子的评论,这也符合该篇的篇旨,体现了编者的思想。
曾点所描述的“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样的一个场景,和治国理政毫不沾边,为什么会得到孔子的赞美?其实,曾点所描述的场景,恰恰是在太平盛世才能呈现出来的生活气象,也就是我们今天讲的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没有战乱、瘟疫,人人都能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是最普通的,但在乱世却是奢侈品。
如何从无道的乱世走向有道的太平之世,这是孔子追求的,所以孔子非常赞同曾点。宋老师进一步强调,“吾与点也”并不是对前三子的否定,而是进一步引申,仅仅做到足兵、足食、足礼还不够,还要更进一步,最终达到儒家的“理想国”。
随后,在主持人陈岳博士的组织下,现场的听众根据自己的感悟和问题积极讨论与发言,交流互动。宋老师对听众的感想、疑惑分享了自己的理解。
现场交流
讲读结束后,魏衍华老师就通讲内容作了点评和补充。首先,要深入理解《先进》篇是如何引领“下论”其他9篇的,这其中有其内在的逻辑。第二,这一篇的主旨就是礼乐,在体现礼乐规定的基础上,由礼到仁。第2至6章是孔子对孔门核心弟子的评价;第7至12章,这是相对集中地讨论生死;第13章至23章,这是孔子对于弟子“善人之道”的评价,这种评价看似与政治无关,实际上将仁礼思想贯穿到政治当中。这一篇与“为政”有关,孔子将自己的为政理念贯穿其中。“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贯彻了孔子的为人之学,为政之道,是孔子的理想之道。
魏衍华副研究员
“慢庐经典读书会”是洙泗书院新推出的公益经典阅读活动,书院秉“君子以朋友讲习”的读书理念,围绕儒家经典为中心“以文会友”,力争将学习继承儒家文化与发展创新相结合,挖掘儒家经典的当代价值。接下来,书院也会继续敞开大门,保持每周一篇的进度,继续邀请泰山学者青年专家共读《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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